ANATAnoOMOCHA

貴方のオモチャ🧸

01.暗刺 上

“体长三米,重达68公斤,它们是地球上现存的体型最大的蜥蜴,大型食肉动物在岛屿上并不常见,然而四百万年来,科莫多巨蜥一直称霸在这里……” TV上那只科莫多巨蜥正用爪子将猎物开膛破肚,从中撕裂。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胡思乱想起来,把被巨蜥撕得粉碎的组织物们,想象成拍碎横飞的西瓜。是因为夏天来了的原因吗?我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阴阴发笑。 中学二年级时,我也曾经有位好友,似乎他在与我相处时,就开始考察我的种种行为。在某个只有我跟他值日的下午,突然异常真挚地对我说,志晟,你好像很不同。 “志晟,你好像很不同。” 说实话,我不懂他是在夸奖还是讽刺我。只能扯着尴尬的嘴角,小声追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大家不都很不一样吗? 他反驳我,用在那时的我看来非常成熟的语气说,不是的。志晟你很不同。你跟我们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以我自己的基准来看,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不然就无法解释,我跟我自己相处时,也会感到不便的事实。 从那时起,我的世界就仿佛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起初很小很窄,然后渐渐在我无法察觉的时候变作一整条巨大的裂谷。 我一直在生疏的人际关系里,寻找我与他人区分开来的证据、抑或是我自定义为怪胎的理由。 是因为我有时结结巴巴地回答吗?是因为我认生严重的时候会躲闪的眼睛?还是因为我常常思考着,无论如何都无法用语言来填满的问题? 不是三者之一就是三者皆有,在我遇到他之前,我就简单地这样认为着。 最近,我才有了微妙的体会,我成为了我,更深一层的原因。 - 我得找一个心地没那么善良的人来完成这件事。 不需要多余的负罪感、道德感,但也不是真正完全的坏蛋。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这个对象保持一般的礼仪和冷漠就好。 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前,我走了许多弯路。 “你确定要我这样做吗?”黄仁俊还有些迟疑。 我为了让他放心,一直把语气放得很平,就像我平时分明是从后门溜出抽烟,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向班导儿报告,我要去上厕所一样。 “没事的,仁俊哥,我能够承受,只是很好奇这是种什么感觉。况且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件事的。只有哥跟我知道。” “这个我很清楚,但我害怕之后你会后悔。”他有点太认真了,但,我也很理解他为难的情况。因为当我产生这个想法之初,也反复纠结过,一边自嘲我是不是越来越不正常了?一边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时的探索欲。即便,我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还是在对黄仁俊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脸颊发烫。 “我已经充分地考虑过了,哥完全不用带着负担感,就把我当作哥最讨厌的人也不行吗?” “没办法。我没法这样做。”他说。 “之前哥不是就答应说一定会帮我忙吗?怎么还能反悔?” “那不是不知道是这样荒唐的事,不是吗?!”他有些激动地拍了拍手。 “对哥来说…是很荒唐的事吗?”我失落地垂下眼来。 “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在原地打转。“到底怎么样你才懂呢?” “你是害怕我受伤。”我对他说。 “没错。我害怕你受伤。”他又将我的话重新吐了出来。 我视线里的他,还有他视线里的我都跟这低矮的过道一样是黑色的,被涂上了墨水一般。 “但其实,我没那么容易受伤。”我轻松地笑着。这也是事实之一,以仁俊的力气,估计只会带给我一瞬的短暂晕眩,或者会快到我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结束。 他还是那副复杂的表情,但语气上已经有些退让:“你真是…你真的非得这样做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对他点了点头。再一次向他确认了我的愿望。 他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对我生气,把脸整个转向墙面,干脆完全不搭理我,独自埋下头。 来这之前,我就料想过了现在的场景,我是抱着今天不会成功的想法才把黄仁俊找来的,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情。我们越是这样互相闭口不谈,沉默不语,这里就越发像一张巨大的真空袋。仁俊哥以无声来抵抗我的每一秒,这狭窄空间里的空气便会更稀薄一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还是对他开口了。我以为我会说,“来吧,仁俊哥,仅此一次。”,但却从我嘴巴里蹦出来毫无关系的话。 我说:“哥。” 还有些嘶哑难听的。 “哥,有想过把自己比作什么动物吗?” 他慢慢转过头来看我:“你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件事?” “大概在中学时,我们国文老师在上课时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战战兢兢站起来后,回答道,大概…大概是出不了房的苍蝇吧。” “为什么呢?”仁俊哥对我的话,自然产生了好奇。 密室里的苍蝇们又重新密密麻麻地吸在那堵白墙上。这个时空里的我,我的手臂连着脖子上的皮肤也立马竖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我们老师也这样问过我,但那时的我也无法回答,只是生硬地站在位置上,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全都注视着我。” “原来我一直都是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努力捱到了十七岁的啊。有很多时候我会这样想。” 仁俊哥的视线在地板上转了又转,然后他用很美丽的比喻重新理解了我的话。 他说:“是因为它们就像想要破茧而出的蝴蝶吧?志晟那时候也想从困住的地方逃出来吗?” 我笑着说:“不是啊。” “我是真的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往那白墙上撞的感觉。” 说着我用手指了指那墙面。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再回递给我一个眼神。那里面既有了然,还有,悲哀? 仁俊哥,青春为什么是悲哀的呢? 我很想这样继续问他。但始终开不了口,闷热潮湿的空气堵住了我的胸口、喉咙。 漫长的过场之后,他终于把右手举到半空中抬起。 “这样能行吗?”他还有些迟疑,手在空中微微发颤。 “力度怎样合适?” 我说:“哥就按你自己的来吧,最好快一点,在我还没预料的时候开始…” 我的话音刚落,仁俊哥就立马快准狠地执行了。 啪! 如同从弦上蹦出的箭矢一样。 我的脸颊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我已经记不得仁俊哥是怎么使出半边身体的力气朝我的脸颊甩出一记耳光的,也记不得当他的手切实触碰到我脸的感觉。 我只记得,在一记干脆的响声之后,帕帕尔斯特的夏日里,停止了聒噪的蝉鸣,我的右半边耳朵彻底寂静。那刻我看见了数以万计的苍蝇在空中嗡鸣着、漂浮着,然后一齐扑向我;我记得我就像被谁用力地抛离地面,在一道弧线之后,又重重地摔坐在地上。脑子懵懵的。 所有想法都消失无踪了。我的灵魂短暂地从我身体中出离。 真想不到仁俊哥身体里有这么大的力量。 但这感觉并没有我想象中爽快,只余下了,痛感弥漫开来后的虚无…… 几乎是在向我扔出一记耳光的同时,仁俊哥哭了。 眼泪、鼻涕流在快速充血的脸上,到处都是。 他把左手背抵在眼上,身体不停地摇晃着,重心向后踉跄了一下,右手掌还平摊着,朝着天花板,随着身体摆动。 “呃哈…呃哈…呃哈…” 他断断续续地发出克制又难受的哭声。像走廊尽头那坏掉的水龙头一样。 我见他不对劲,立马拉住他,问他:“仁俊哥,你没事吧?” 那是身体过度兴奋后产生的反应。仿佛被打的不是我,而是仁俊哥被我用力地推倒在了地上。 刚开始他还只是抽着短气呜咽着,结果等我凑近时,他又看见了我右脸,那挂着的浅浅红印,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掉眼泪,哭声从喉咙里溢出,越来越大。 “呜呜呜…志…志晟…” 他张着嘴费力地哭着,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我知道这是一种相互作用的力。 在仁俊哥毫无经验的挥打的同时,他的手心也会感受到震颤和火辣辣的疼痛。 我扶住他的腰,躬下身来一遍遍抚摸他的背,想让他尽快平复下来。 “是不是手很痛啊?”我问他。 他擤了擤鼻子,对我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呢?我有些不能明白。看他这样哭着,什么也帮不了,只能深深地叹口气,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他停止哭泣。 黄仁俊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了,但一开口对我说话又是那副快要哭的模样。眼睛红了一片,用努力稳定的声线对我说:“对不起啊志晟,对不起。” 我抚了抚他的肩说:“哎咦,没事的。” “哥,干嘛说对不起……” “我太害怕了。”我听见他还陷在那情绪里的声音。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突然怎么了。” “就像我…不是…我了一样。” 他用手把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水擦干,然后抬眼对我说:“那个我特别地陌生……” 我们就像被谁劫持了。 那个时候,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快到要微微发痛的感觉。 我很清楚那不是心动,而是像被类似起子一样的东西,撬开了保护内脏的铁皮。 我跟仁俊哥手忙脚乱地处理着,我们从未面对过的古怪情绪,在互相道歉中结束了可笑的尝试。 “没事的。”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植物青涩

李帝努打电话叫朴志晟出来兜风的时候,高架桥上的夜灯就像几颗深水炸弹,随时要爆燃在夜色里。 头盔、电子烟、机服、蓝牙耳机、链条、机油、李帝努的手套、尾灯、驾驶证、十八岁、沾满灰尘的风、快到消失的地球重力。 朴志晟无意把这所有的一切做排比。他从身后抱住李帝努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吹得变形了。这实在不算是一次愉快的体验。 李帝努告诉朴志晟,他想给他女友买了一台铃木gxs250r,168的女生骑这个上城市高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好驾驭。朴志晟问他,哥你什么时候有女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李帝努呵呵笑了,他说因为你不关心我。朴志晟说,我真的不知道,很委屈一样。李帝努本来想逗逗他,但还是心想算了,朴志晟这小子很容易把很多事当真。他说,不知道就算了。其实他也没打算把他跟女人交往的事情到处声张,身边的人知道就行了。朴志晟隔了一会儿又问他,那位长得漂亮吗?李帝努反应了一会儿,心想“那位”是哪位,然后才笑着肯定地嗯了一声。 朴志晟很是羡慕般,说真好。 李帝努反而问起他,你为什么跟人分手?这是李帝努搞不清楚的一点,朴志晟换女友的速度实在太快,让他怀疑朴志晟是不是连人家姓名都会记混。他的上一任,是李帝努同系的学妹,见过女方在7月暴雨天,连续几日在校园论坛阴阳怪气地发泄情绪,那些长篇累牍的话语间,骂的那个人,当然就是自己这个小孩模样的弟弟。 朴志晟说,跟她躺在一起的时候,她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像我妈。李帝努说,说不定只是跟阿姨用同一款香水而已。朴志晟一个劲儿说,不是这样,不是的,哥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李帝努说,那是为什么?他想不到朴志晟挑剔古怪到这种程度。然后他听见朴志晟压低嗓音说,你不觉得闻到女朋友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有点…那个吗?他歪了一下头,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话里的内容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所以笑了起来,他说,就是有种乱伦的感觉。李帝努听了这个话,笑弯眼睛,张着嘴巴朝天呵出一口气来,他有时候真不懂他这个弟弟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想象力跟联想力都是一级。 怪不得人家在论坛里骂你纯情得像个鸡蛋。李帝努笑。朴志晟说,哥,你难道不觉得这些都很重要吗?它会影响我对这个人的判断。李帝努说,这些没那么重要。 朴志晟便不再说了。他自知自己也不过是在为自己开脱罢了。刚开始想要靠近一个人的心思是万分单纯简单的,他可以好奇一个人的所有,她的洗发水用的是什么、她吃饭的时候会不会咬筷子、她走路是外八还是内八,她睡觉是一定听歌还是不需,她是狗派还是猫派……但,当靠近之后,他会产生对于那个人的恐惧,逼迫他尽快做了结。 他怕,同某个人朝夕相处之后,那人的热爱就会像蕨类植物一样,迅速蔓延生长,将他整个人都占据。包括他独有的人格、固执以及总是被他厌恶而改不掉的那些东西。他惧怕着这一天。 怎么能在一段关系里清醒地爱人呢?他总是思考着,思考着,没有答案。 我加速了。红灯停绿灯行,李帝努的声音迅速被巨大的发动机噪音盖过,疾风在朴志晟的耳廓间轰隆隆驶过,生猛地撞疼跌破了什么…… 就在他们短暂对话的期间,李帝努给女友回了几条消息。说自己再过个几分钟就到,刚刚在接朴志晟的路上吃了几个红灯。 - 那天晚上朴志晟跟在李帝努身后进入他们的[游乐场],李帝努的身体是一扇巨大的黑色的门,那是他第一次推开那道门,他看见来自伊甸园的光从那无尽的黑暗里穿透过来,仿佛要把他照得显出原形来,极为圣洁。但随后他听见女人麻雀般欢愉的声音,把他吸进那黑暗里的,绝对的光明里。 第一次见到李帝努的女友时,朴志晟才从晕车的幻觉里回魂过来。视线里连着那个女孩的五官也一起变得扭曲了起来。特别想吐。李帝努笑着对女友介绍道,这是朴志晟。那女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还在发懵中的朴志晟,说,原来你就是朴志晟,久闻大名。那笑里面还有些调侃的意味。朴志晟弓着腰朝她问候了一下,实在笑不出来。 他不清楚自己在外的名声被传成什么样了,总之是给他安了个浪子的头衔,但即便如此,为什么还是会有人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呢?那种勇敢跟热烈他只在女孩子们的身上见识过,反而身边的男孩们都没有什么勇气呢,包括他自己,所以他有时才会敬佩起女孩来。总是会让他吃惊,她们那要把自己献身奉献给他的决心,像潮汐被月球牵引。 志晟,你喝点什么?李帝努的女友隔着李帝努探身问朴志晟。喝酒吗?李帝努问他。朴志晟笑着摆摆手,我喝点可乐就好。说完拘谨地用手反复在大腿上摩挲。 我给你点了青柠泡泡酒。女友说。对了,你叫我姐姐吧。她一边看着点单一边不经意地说。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李帝努说,不是的,这小子平时也会喝,只不过不懂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朴志晟说没有故意瞒着哥,我也只敢少喝一点,害怕醉了。 女友偷偷朝李帝努耳语,她说,什么嘛,看来志晟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呢,有些可爱。李帝努僵持了一秒然后又笑着点了点头。他说,这小子不会长大。 本被其他女孩搭讪的朴志晟,听见李帝努的话,又有些泄气跟不甘。放在一旁的手不知被哪个女孩摸了一下,朴志晟偷偷把手抽了回去,把五根手指都扳得咔咔作响。李帝努的女友可能属于那种没有什么眼力见的类型,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见朴志晟坐着一个人话也不说,被他们刻意冷落了的小可怜样,便主动调起话题,她装作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偏着头对李帝努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志晟以前是不是还跟一个女孩交往过啊?长得还挺高的那个。李帝努面露难色,他知道朴志晟这会儿一定都听到了,虽说这算不上什么不能提起的话题,但就是他们几个好友在一起也得粉饰成玩笑试探着说起。李帝努在心里丈量着,这对朴志晟是否还是一种伤害,思考着如何让故事翻篇。这个时候朴志晟回答了,他说,是有这么一个人。看着那浮动的ktv歌词,毫不在意一般。 那时候朴志晟幻想在家里养捕蝇草、蝎尾蕉跟猪笼草。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惠兰,惠兰是他邻居的女儿,跟惠兰在一起的日子,他很难分辨他们是不是在交往。惠兰说,那就养啊!朴志晟笑着说,这个我也只是想想,真的要养就要苦恼很多事。惠兰枕在他坚实的大腿上,嘀咕道,我跟你就不一样,我才不预先给自己设置那么多障碍,我遵循自己的内心。朴志晟摸着她光滑柔顺的头发问,如果是惠兰你,你会养什么植物?惠兰因为他的抚摸产生了困意,她说,我钟爱兰花,我要养猴面小龙兰、章鱼兰、花蜘蛛兰、蜂蜜兰、飞鸭兰、郁金香兰、幽灵兰、意大利男人兰……朴志晟说什么啊,捂着嘴巴还是让牙齿都笑得露了出来。那时候朴志晟以为那些都是惠兰胡乱编造的植物,后来才知道那些古怪的兰花都确确实实存在。朴志晟又问她,为什么?惠兰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快进入梦乡,到最后像呓语一般,朴志晟的耳朵挨近她的嘴巴,她说,因为它们生得很漂亮,像女性器官一样…… 朴志晟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这时候惠兰似梦非梦地笑了起来,捉弄着这小子很有趣不是吗? 而真正跟惠兰分道扬镳的事情,还得源于他的手笨。他想惠兰现在是不是也形成了条件反射了呢?只要别人再靠近她的耳朵,就会筛糠一样跳闪开来。 惠兰的耳朵被暖意的阳光洗礼,她的皮肤透明得像一片叶子,朴志晟在那上面看见她茎一样的细血管,洞穴般的耳蜗,带着蛋白石的色彩。他出神了好一会儿,就这样拿着掏耳勺细细地替她清理,连手心都生出细汗来。后来惠兰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窜起来,朴志晟看见她瞬时通红的耳廓,流下鲜红的几滴血。他闯了大祸。他还记得惠兰泪眼婆娑看了他最后的一眼,那里面的怨怼、怪罪,把他烧成灰烬。那天的惠兰很美丽,就像对开的血橙,让朴志晟心灵震撼,有点赫人,甚至可耻地让他偷偷起了反应。 棒球社的电话又打进来了,李帝努带着歉意起身离开,志晟掀开橄榄状的眼皮朝他注目,哥,他半起身又犹豫着坐下。李帝努握着电话盯着朴志晟看了好一会儿,朴志晟说,没事。他这才转身出了练歌房。李帝努一走,女友姐姐就像逮住了八卦的机会一样,朝朴志晟这边挪了挪,她对朴志晟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朴志晟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帝努说要送她一辆摩托车。他说,这样啊,生日快乐。低头想的全是自己不该二话不说就上了李帝努的车。那人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尴尬,很开心地笑了,自顾自地问他要不要加kakaotalk好友,说着就把手机拿了出来,递到他眼前。 Andy,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问。朴志晟说,是洗礼名。一不小心就说了谎话。女友姐姐,点了点头,实在聊不下去了,便对朴志晟说自己去趟洗手间。 她走后的卡座变得空荡荡的,朴志晟在女人堆里落寞无措,手边摸到的尖利棱角的盒子,不知道是李帝努不小心留下的还是女友姐姐的。只用极短的时间,朴志晟就把那盒东西给搞清楚了,不是香烟,是避孕套啊。他把那盒子握在手心里,不露声色地将它揣进了自己的兜里。他问旁边的人,我还能继续点酒吗?女孩说,当然了。他说,谢谢。连头都没抬一下。 李帝努是跟女友一起回来的,手边提着一个巨大的蛋糕盒。一坐下便笑着问朴志晟,你什么时候还有洗礼名了?朴志晟说,唉咦,Andy,就是我kakaotalk的名字,哥不知道吗?李帝努撇撇嘴,表示不知道也不理解。朴志晟当然不是什么基督徒,他这边肖想着他奉为神祇的哥哥,即是一种僭越。也就是在这一天,为了阻止李帝努跟他的女友发生男女关系,朴志晟打算把他灌醉。 这件事成功的前提是他得格外清醒。 女友姐姐很好心地问朴志晟,志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有合适的,我可以介绍给你。朴志晟勾起唇,眼睛却是直愣愣地对着李帝努的,他说,就姐姐这样的。有刹那的火光从李帝努的眼睛里冒了出来,就在冰块撞响酒杯的时候,朴志晟的话语正隐秘的在地下冲击李帝努的权威,朴志晟心中暗爽,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秒,在李帝努那慈父般的面孔中看到流箭跟炮火也是好的,他想被他视为敌人。 李帝努说,那先试着学会不害怕骑车吧。喝着酒,那笑容里不知又是何种滋味。 - 暗恋是信奉爱情原罪论的人的教派,是偷窥狂的圣堂。 朴志晟的双臂从李帝努的腋下穿过,就这样静止着抱着他。周围的女孩全都熟睡了过去。李帝努身体的重量压着朴志晟,让他的肋骨也隐隐作痛,喉咙里还漫过青柠泡泡酒的味道。 李帝努比他喝得更醉,几轮游戏下来,替朴志晟挡了不少酒,朴志晟也反常地就看着他一杯杯把酒像水一样喝进肚子里。 当所有人都瘫软如泥,朴志晟才开始他的狂欢,他妓院般的孤寂。 他拖着李帝努的身体滑行在厚软的地毯上,不时碰撞到其他人的手臂、脚趾。他把散开来的礼带从蛋糕盒上取了下来,然后双腿打开跪在李帝努身侧,将礼带一圈圈缠绕在李帝努的手腕上,紧紧地绑了个死结。他支起身子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又把蛋糕盒上的爱心贴纸取了下来,左右比划着,最后贴在了李帝努的嘴巴上。 哥,性行为是一种暴力,这种暴力像一场革命,我猜你要对谁采取这样的行动,而我保持冷静,现在以此为由逮捕了你。他把李帝努捆在一起的双手抬起来看了看,哥的手,是精密制造的M500左轮手枪,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而我的手是爱德华的那把用来美发修剪的刀具。说完后又笑了起来。他很习惯自己这样自言自语。 李帝努因为朴志晟微小的声音给吵醒了,他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这个时候还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双腿被朴志晟的膝盖狠狠压住,嘴巴上还粘着不知名的物体,立刻就用力地挣扎起来。照往日以他的力气,挣脱这些都是小菜一碟,但因为酒精发作,还没有彻底消失,他只能呜呜地在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肌肉发软。 他猛得晃荡起来,奋力摆脱朴志晟在他身上的重量,一下子跟朴志晟一起磕碰在地板上,即便这样朴志晟还是把他的大腿压在膝盖之下,他看见朴志晟为了钳制住他而凸起的大动脉,咬紧的牙关。 朴志晟的手掐在李帝努的脖子上,一点点用力。 李帝努的脸因为大脑瞬时缺氧而腾红,左眼眼尾落下一滴泪。 朴志晟缓慢将手松开,李帝努也放弃了挣扎。 哥,你喝醉了。朴志晟的声音不冷不热,没什么情绪。你做梦了。让李帝努真的相信自己做梦了。 他闭上了双眼,又那样睡了过去。 朴志晟的脸上在下雪,李帝努用尽全力去挣脱这个梦魇,他在梦境里看见朴志晟撕开他嘴巴上的马拉胶带,说,原来哥也会哭吗?然后朴志晟翻着白眼在他身上痉挛了。 朴志晟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人的眼泪确实是咸的。他用嘴唇挨在李帝努那滴泪上,然后用小舌尝了尝自己嘴唇上留下的味道。 翻身下来,坐在一旁,他把避孕套一个个全部吹成气球状再打结收好。 没什么意思,他看着李帝努静谧的睡颜,被他五花大绑瘫倒在一侧,就像被麻醉过后的雄狮,随时会醒来又似再也醒不来,脸上挂着潮湿的泪痕跟朴志晟嘴唇的温热。朴志晟又在心里作诗,他说,我从大卫那里学到了性感还有冷漠/大卫是我的远房表哥/我在自渎的时候/他在一旁向天父颂歌。 时间的钟猛撞向他的脑袋,哐当哐当,长大长大,每一声都是警示般的规劝,朴志晟这时候才相信他的肉体是无坚不摧的,包括如何无声息地去瓦解掉时间这件事,当一个永远的儿童。 他一会儿躺在洒满爆米花的酒桌上,一会儿站在卡座上,游离着,直到天明,他想起惠兰的耳朵,是他的滑滑梯,他想起惠兰耳朵上的茎,长在他耻骨下方,像一只天堂鸟,把他封印在潮湿的热带,他是爬虫跟食蚁兽,孤独地觅食,长大。 第二天,等到李帝努再次醒来,朴志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周围,打结充满氧气的避孕套胡乱地飘动着。 李帝努耳边又响起女友的那句话,她说志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呢。一时间,朴志晟那单薄的躯体就从禁锢的牢笼里伸展出巨大的叶子,粗壮的枝桠,长着肥大的花和细小的暗刺。 他误解志晟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