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ning away from home

09.志晟的反击

知恩老师。 跟我一夜情的大婶儿们没有一个认为我是小孩,反而是她们…她们借由我,借由性爱,把自己变作了孩子。 - 李知恩像一只落水狗般回家了。她在玄关脱掉高跟鞋,在黑暗里静坐了十分钟。朴志晟递给她的那张名片变成了十张、一百张、一千张、一万张,从首尔最高的地方如同雪白的碎纸花纷纷掉落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她站在这场雪白的雨之中,没有伸手去拿,去抢,而是仰望它们,看它们如何以各种姿态从高空之中缓缓地降落下来。所有人都贪心地捧着,拿脸颊去轻柔地触碰,把鼻子伸进去嗅闻,好似那不是一张普通的名片,而是纸钞或是圣经中的某一页。 她用掌心的肉靠在唇角,移动攀爬至人中、鼻尖、鼻梁然后揉搓在眼影浑浊、眼线晕开的眼皮上,就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病猫,再换成用整个手掌盖在眼睛上,翻过手背从眼角抚摸至眼尾,她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遍,陷入了无名的低潮之中。眼泪并没有从泪腺之中涌出,而是顺流而下,被深深地藏到了身体的浴盆里。她拿起链条小包,光脚从地上站了起来,碰开了客厅灯光的开关,赵东禄的皮鞋整齐地摆在鞋架上,她快步往卧室里走,转弯,推开了房门,在未开灯的房间里,看见了光着身子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熟睡的赵东禄。 小包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窸窣的脚链金属声。 赵东禄的胸腔倒吸进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知恩,你回来了?” “嗯” “怎么不开灯?” 李知恩噤口不语,挽起裙角一点点至大腿线,慢慢将小腿跪压在床缘,一手扯着脖子后的衣领一手将裙链延着脊椎拉下,褪下的连衣裙被她一脚甩在地板上。 “怎么了,知恩?” 赵东禄担忧地看着沉默的李知恩,下意识就认为,一场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的暴力就要开始了。 他捏起李知恩的脸,朝左朝右面摆弄了一下,“你不是说只是去散步吗?怎么把脸弄得这么脏?” “手上,脚上也是,怎么有擦伤?你上哪去了?” “没注意在路上摔了一跤。”李知恩说。 她的手抵在赵东禄的胸口,手纹下能感受到那人并不急促但依旧有力的心跳。 她问他:“你是怎么跟父母交代身上的那些伤的?” “你的同事就没能发现吗?” “他们看到后没有替你担心,没有难过伤心吗?” 赵东禄松了一口气,牵着李知恩的手往他第四根与第五根肋骨之间的位置走,那里原来有一条长长的疤,现在已经再也摸不着了,长出了更新更嫩的皮肤。 “你终于知道心疼我了吗?”他的眼睛里蹦出喜悦的火花。 “如果,你是握着刀在这个位置用力地扎进去,我大概必死无疑。可如果是知恩你戒指的划痕,这程度完全算不了什么。” “再说,我怎么可能会让身边的人发现我身上的疤,我又不傻。” 是啊。李知恩低头叹气,如果真被其他人发现,自己怎么还可能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 刚开始的殴打,落在光裸的背部像密集的雨鞭,落在肚皮像投掷的铅球,落在脸颊上像小轿车横撞上了公交车,面部的肌肉,口腔里的牙齿发生了凹陷变形和位移。赵东禄回忆起了那时候的种种感受。神奇的是,每次被殴打之后,那些难以忍耐的疼痛都很快消失不见,身体的感觉变得一次比一次迟钝。该说他的恢复力过于出众吗? 要是换成他对李知恩做这些事,他绝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在人体上练习拳击。 赵东禄将床头的电灯按开,开始抚摸李知恩的身体,隔着胸罩捏她并不算丰满的乳。 他拉扯住李知恩的手臂从后压着她做了一次;他从正面抱着李知恩做了一次;他把李知恩的身体整个折叠在一起,将她的头一下下撞在床头,做了一次。 赵东禄愉悦的声音像烧开的水壶呲嚇呲嚇,李知恩的声音像低哑的大提琴嘶啊嘶啊,快要失音,他们的声音高起又低落,回荡在李知恩小小的卧室之中。 一时间,李知恩再也不觉得朴志晟可怜了。 只要反复做这件事,等到身体足够熟练,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朴志晟也一定如她这样,即便是跟无法爱上的人交合,身体也会自觉地产生快感,自动地把许多无关紧要的事就这样抛诸脑后了。 可是,他也会像她一样吗? 被人脱掉了所有衣物,躺在床上。 在做爱时还会分神到其他的地方,被人随意地使用。做爱后,心脏上像被划开一道伤口。 他会如何跟那些女人们做爱呢?是会像东禄粗笨地对待她一样,还是根本反过来? 明明他还那样年轻,明明在她看来他还只是一个臭小子。 东禄对她说:“让我射在里面不行吗?” “不行。”,李知恩回绝地很坚定,不留一丝余地。 东禄的阳具还在她温暖的阴道里进进出出,像忙碌的搬家工人,这里带走一点,那里带走一点,绝对不被允许留下些什么,痴心妄想些什么。 “你难道不想跟我结婚吗,不想拥有我们的孩子吗?我今年马上就三十二岁了。” 这个人又在说胡话了。 李知恩听着赵东禄的话一边窃笑,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原本以为是只有身为女人的自己才会有这样的迫切。原本这样的台词,该是妄图死死抓住这个男人的自己说的,没想到,他却先开口了。男人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她的内穴将男友的肉身更加紧地包裹了起来,在东禄耳边吹着气,声带松弛,沙沙地说:“那不就很无聊了吗?”结婚、生孩子、吃健康食品、戒掉烟酒,总选大选……比死还更像是死。李知恩在东禄耳边的话,就跟唱歌一样,拥有迷惑人的魔力,不一会儿就让人找不着边了,晕乎乎地踩在棉花上。东禄受到了安慰,精关大开,把昏白精液哗啦啦灌进了避孕套里。心满意足的情绪里,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了。 有时候真希望那套子上破掉一个让人无法发现的小孔啊。东禄的潜意识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拿出验孕棒来,拿出孕检单来,拿出彩超映像来,拿出验药单来,拿出来!拿出来! 姓名,性别,年龄。 填上去,呼叫孩子爸爸,情况说明。】 李知恩的手背试探到床柜前冰凉的玻璃酒杯,反手把它拿了起来,赵东禄事先在里面备好了30毫升的威士忌,她递到嘴边喝了起来。液体顺着她的喉咙一路流进她的胃袋里,就像身体窜进了一条丝滑冰凉的小蛇。 “小孩子,可是很可怕的。”她满带寂寞的脸,吐出来了,从前在哪个大人那里听到过的话。 真想将两指伸进喉咙里,把吃进去的都拿出来。 “知恩,别喝了,我可不想,你又吐在床上。”

房门外站着一中年男子,贴住猫眼往李知恩屋内窥视,他带着一副眼镜,核桃表皮似的眼皮和眼袋之间夹着一双细小的眼睛,眼白发黄。条纹polo衫下摆扎进了宽大的裤腰下,肚皮浑圆。 从这扭曲的猫眼里根本看不清什么,玄关之后的内屋全都像被抹上了一层乳胶,模模糊糊的,他在仅有的视野之内反复观察着,在李知恩的鞋架上出现了一双男士鳄鱼皮鞋。这丫头片子跟男人同居了吗?他将眼睛从那猫眼上挪开,在门前站立着,也不敲门也不离开。 “你全都收拾好了吗?”李知恩将便当盒收进挎包中,坐在玄关穿鞋。 “我没什么东西。”赵东禄调整了一下领带,心情不错,他开始想象跟李知恩成为夫妻后的每一天日常。 “这次年假就这样休掉了不可惜吗?” “可惜?怎么会?” “不是跟亲爱的一起度过了吗?我高兴还来不及。” 李知恩回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起身握在门把手上,推开门,往门外走,刚迈了半只脚,就看见了父亲那张变得格外沧桑的脸,镜片后的那双眼珠布满血丝,与李知恩对视时已不再如往日那般有神了,尽是疲惫与麻木。 “你来了。” “嗯。” 这是父女间的第一句对话。 赵东禄听到动静,站在李知恩身后往门外张望。 “这是?”他问李知恩。 “我父亲。”李知恩侧脸回答他,随后对着门外的父亲说:“钱的话,我晚些时候再拿给你,现在我手上也没有。” “那天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家,就跟这男人呆在一起吗?” “手机没电了。” “我有事情要跟你还有你妈妈商量。” “我听妈妈说了,是打针的事情对吧?” “一针只要一千万。说是打两针就可以痊愈。” 李知恩从房里走了出来,赵东禄缩着身子跟在她身后,她甩手将门关上。 “我不同意。我是不会拿这个钱出来的。况且我没这个钱。” “你就想看我这样去死吗?!”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朝着李知恩大喊。被吓了一跳的赵东禄拉了拉李知恩的衣袖,对她使使眼神,示意自己就要先走。 李知恩没理会赵东禄窝囊的行为,冷静地对站在她跟前的男人说:“是啊,我早就盼着你死了!” “是谁让我跟妈妈变得这么悲惨啊?” “是谁只有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才会回家?” “还有,究竟是谁让当时仅二十三岁的我,就变成了债务担保人?!” 知恩父亲的声音顿时变小了:“我自己的债务我自己会偿还,不就只是需要你签个字而已吗?” “那我希望你最好在死之前就偿清,不要拖累别人。”她拉紧包带,侧着身子便往过道之外迈步。 “让开,我要去上班了。” 她衣料的一角仅被触碰到一瞬,便从父亲手中溜了出去。 “你别忘了这房子是谁的!你上学的费用,吃的!穿的!在外边开心跟别人聚会玩乐花的钱…没有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知恩父亲的手指对着李知恩的背影,愤怒地在空中上下摇晃。 李知恩轻飘飘地说:“那不都是作为父亲应尽的责任吗?” “而你,哪怕有一次做好父亲这个角色了吗?”

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地快,下班时间,爱娇在更衣室里一边脱掉幼稚园制服,一边小声对着李知恩的耳朵说:“欸,知恩你上次去了恩智家之后,不就消除疑虑了吗?那恩智爸爸他就没跟你说,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一位单亲爸爸要独自抚养起年幼的孩子的话,不就需要钱吗?这也是你上次对我说过的话啊。” 李知恩关上储物柜,将手撑在那之上,“怎么了?” “我还没跟他亲到这程度,况且也没必要知道太多。” 爱娇却说:“可我上次问恩智,她也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呢。我又问她,那恩智妈妈去哪了?她也只是闭紧嘴巴,睁大眼睛望着我。很奇怪。” “小孩子哪会把大人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光是用语言描述就够困难的了。” “那就是说,知恩你知道些什么咯?” 李知恩对她摇摇头,撒了谎,“不知道。” “那你猜,我那天晚上在江南一带的路上遇见谁了?” 李知恩笑着说,“该不会是…恩智爸爸吧?” “对!” “就是恩智爸爸。” “所以呢?”李知恩让她继续往下说,渐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晚上那条路特别挤,人跟人很容易撞在一起,我想恩智爸爸或许早就把我的脸忘记了,所以他才会丝毫没觉察,向我递来了这个东西。” 爱娇从包里翻出了一包纸巾,从纸巾中抽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片,摆在李知恩的眼前。 完全跟朴志晟那天拿给她的名片一模一样。 “我看清他的脸后因为太震惊了,张着嘴巴对着他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想起他就是恩智的爸爸,等我回过神来时,他对我点头笑了一下,就继续往人群里走了。” “知恩,你觉得这只写了联系方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李知恩还在继续装傻,“猜不到呢……只是制作小纸巾工厂的联系方式吧。” 爱娇说:“那可是江南啊,各种club,爱情酒店,汽车旅馆跟DVD房,成人娱乐场所遍地的地方。” “所以你就猜测他在做这一类的事情吗?” “你想,这样不就说通了吗?恩智的妈妈比他大好多岁,看起来也是有钱人的太太,而他那么年轻,又有一副好皮囊,恩智妈妈离开后,他就只好带着恩智过着拮据的生活,住在首尔最偏僻的地方。” 李知恩立马说:“就算真的如你猜测的那样,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不该由我们来插手。” “但是这样一来,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可怜吗?被年长的女人抛弃,为了年幼的女儿,不得不以出卖自己身体的方式讨生存,恩智爸爸看起来也算是个好人,怎么会变成这样?恩智的成长环境以后不就会变得更加动荡不安了吗?如果…爸爸是色球服务行业的人……” “欸~”李知恩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你不要把跟上了年纪的女人上床想成这么痛苦的事,搞不好他也乐在其中呢?你要知道男人的阴茎不勃起的话,是不能性交的。没必要怜悯那家伙。” 爱娇说:“真的是这样吗?我们就不能替恩智做点什么吗?” “在幼稚园好好对待恩智吧,这样就够了。” “但是我想,一定有其他的办法吧?替代这件事的办法,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很多的。” “为什么非得这样做不可呢?恩智爸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吗?”

苦衷? 是啊,朴志晟那小子有什么苦衷吗? 李知恩一再虚无地朝自己空荡荡的内心发问。 换好衣服后,她便走出幼稚园,打算搭乘地铁回家。 “知-恩-老-师!” 她回过头看去,是金美子牵着恩智的手站在不远处。 “知恩老师,能拜托你一件事吗?”金美子对着李知恩一笑。 大部分时间里,李知恩都认为自己是个极其冷漠的人,但人们似乎却不这样想,这也要归功于自己的这张脸吧?一看便是冤大头加慈善家,孩子的家长们也总夸自己亲切温柔,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她也配合形象采取行动,对一切要求照单全收了吗? “是恩智的事情吗?” 金美子对她摇摇头。 “不,是志晟君的事情。” 似乎连美子阿姨也察觉到了朴志晟那小子正在干不光彩的事。因为他总是夜不归宿,还跟中了特等彩票一样,挥霍钱财,连恩智都问他,买了这样多的零食,这么多的玩偶和漂亮的裙子回家,是不是代表他要离开恩智了? 踏进朴志晟的房间之前,李知恩的心里非常忐忑。 以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像社区大婶儿一样来对走入歧途的男孩进行热烈演讲,热心劝说的。她只会坐在那人身旁,问他,嘿,插进饥渴老熟女身体里的感觉是什么?有比年轻的小姐们的私处更松弛吗?还是说根本谁跟谁做都一样?做一晚上能赚多少韩元?会有小费吗?一晚上干那么多次不会再也无法勃起了吗?诸如此类,十分冒犯,并不好笑,但却是李知恩真实想知道的问题。 可是,她又会一再地想起朴志晟那张连扮演某位孩子的父亲,都破绽百出,疑云重重的脸,怎么能跟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们调情上床,再毫不愧疚地说出言不由衷的假话。抱着这些疑问和不解,李知恩对自己前来的目的愈感模糊了。她又不是救火员,她的言语也不是使破碎的物体复原的粘合剂,就随便聊上几句吧,然后宣布自己努力了,但还是以失败告终。 她推开门,朝室内环视了一周,却不见朴志晟的人影。 把床被一整个掀开,床上也依旧是空空荡荡,平整无垢。 难道出门了? 她的眼神越过高高的床垫,往里侧的地上张望,结果发现朴志晟,像一具埃及干尸般,挺直了身体睡在地板上。 “嘿!”她凑近朴志晟的脸,对着他喊了一声。 朴志晟的全身触电般颤抖起来,一睁开眼就看见李知恩站在他身旁,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原来是知恩老师啊。”他还没睡熟,一张脸皱皱巴巴的,后脑勺的头发被睡踏了一大半,连刘海的一边也翘成了一条弧线。 “你怎么不去床上睡觉?” 朴志晟支起上半身,曲立着左脚,将背懒懒靠在墙角。 “那个啊…太累了。” 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她,一睡在跟卖春时差不多的床上时,会不自觉在梦里回放那些肢体交缠的淫乱画面,还会在被子上,枕芯里幻嗅到女人们的体味,精液和爱液交杂的气味? “老师,今天怎么来了?” 李知恩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游戏玩够了吗?”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鼻子向上簇紧,很是疑惑:“什么游戏?” “老师,你认为这件事是游戏,是玩笑吗?” 随手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向后撩了撩。 “不然呢?你觉得这种事情可以一直做下去吗?” “期限是三年!三年后你的身体会被毁的一团糟,难以正常恋爱,不能结婚,不能生育,再也没有未来。” “但是,我需要钱。”朴志晟轻嘲。 “恩智在幼稚园需要钱,明年进入小学需要钱,在哪里住宿需要钱,每天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需要钱,就连看电视、打电话、上网都需要钱。” “两年后,等到这里被拆掉,我跟恩智能去哪?我不得不提前做打算……” “难不成,到时候要带着恩智,两人住进窄窄的考试院里?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极端的做法呢?世界上还有很多能赚钱的方式。” 那是给朴志晟的成人礼,一颗甜而发涩的半熟果子。纵使如在末日相欢,在跟妈妈非常相似的胸脯里,震痛耳畔的心跳声,让朴志晟分外清醒,他犯了错事,很大很大的错事。但他就如同脚戴铁链的囚徒,逃到这了,即便海风灌耳,一步之后便是悬崖峭壁,他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他也甘愿。 食髓知味,朴志晟只会选择做自己有把握的事。 “老师,你知道蔷薇最讨厌什么样的男人吗?”他靠在墙上笑了起来。“以身体作为交换来榨取钱财的男人。” “她大概以为我会在现实面前倒下来吧?说什么她不配做母亲,结果我还不是一样抛下恩智就溜掉了。这可能就是她想要的吧?却没想到…我偏偏不遂她意。” “有天夜里,恩智、我还有美子阿姨都睡下了,在寂静的宾馆里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我被不甘地吵醒,睁眼躺在床上,心想,是什么呢?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坚持不懈地打来。要知道,美子阿姨的小旅馆已经很久没有招待过除了我们的客人了,几乎很少有人得知这串电话号码。这样想着,我一个念头一下子闪现在我脑袋里,像被雷劈了似的。我想,一定是蔷薇,肯定是她,除了她不可能是别人。我从床上惊起,下了床,扑爬连天地下了楼,听到阁楼下美子阿姨的呼噜声,我知道她还在熟睡,走到宾馆废弃的前台,接起了电话。” “耳朵里那边是流水一般的气流声,很安静。” “喂?” “我朝听筒里呼唤了一声。握着电话的手也跟着生出了热汗。” “是…蔷薇吗?” “我这样对着那头说,还以为会听见她熟悉的笑声。” “没想到对方,一听见我的声音后便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凄凉的站在黑夜里的朴志晟,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罗蔷薇的试探,还有预言。 “她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了解,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小旅馆。我是不是也跟她所想的那样,抛弃了恩智。” “这样真的很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老师,我不想输。我不止要抚养恩智长大,我还想给恩智所有,所有最好的东西,带她经常到处看看,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吃好吃的,穿上漂亮的衣服,和所有普通的小孩一样。” “我…想要她后悔。”朴志晟的十指相互缠绕在一起,他埋下了头。 “那,为何不想办法求求父母呢?这样事情不就解决了吗?实在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老师。” “如果你被人殴打,你会求救吗?” “告诉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还是会立马跑回家告诉父母?你会在他们面前大哭吗?一边扬起自己烂掉的嘴角,一边告诉他们,是某个狗崽子给了你一拳?那不才是最丢脸的事情吗?” “老师,你不是也不会这样做,不是吗?比起被打,真正让我抬不起头来的是示弱。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真正让我想放弃全部的,是心脏深处的疼痛。我虽然容易流泪,在爱我的人面前也是如此,但那离‘丢脸’这种感情还很远,这…像是…在不断地提醒我,光这一点点,光这一小部分还不足以称作我的全部,这还不够我所体验的,真正令我痛苦的东西的十分之一。” “可是,光靠身体工作的话,你的精神上也会很辛苦,是你意想不到的辛苦。因为在大家的视线里,你会变成性奴一般的存在,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出卖身体更简单的工作了,你甚至不用考虑自己作为人的感受,你甚至可以…暂时把自己当作一辆出租车、一家性爱旅馆、一个充气人偶。” “你还那么年轻,恩智还那么幼小,你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多打几份工,不也就能把钱攒下来了吗?” 朴志晟边思索边点头,嘴里嗯嗯发出声音应答着。 李知恩,对着他的模样看了几秒,又把脸移向别处。 看似朴志晟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建议,听话得像马上就会悔改,实际上,李知恩知道他还是会按自己的心意继续这样做下去。他的固执于她而言非常显而易见。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毫不在乎,却渐渐被召唤出了美少女战士般,多余的正义感和拯救心。 他们沉默了片刻。 李知恩突然问他:“那,那个老太婆摸你那里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是已经完全没有反应了吗?” 这才是,这个夜晚里,她想要向朴志晟吐露的,最真实的疑问。而不是,劝说和告诫。 朴志晟虽然回答得支支吾吾,但却比李知恩想象中更加坦诚:“不是啊…当然还是会…勃起了……”,“我…又…不是有那方面的障碍……” 李知恩若有所思地笑了。那是朴志晟认识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笑。整齐的、洁白的,贝壳一样的牙齿嵌在她的脸上面,让朴志晟想到了春天香香的甜玉米。 “我还以为会像我的身体一样呢……”李知恩有些抱歉地说。

我还以为会像我的身体一样。 朴志晟也会对陌生人动物般的触碰,异常冷漠迟钝。心理上既不会觉得羞耻痛苦,也不会喜悦性奋。只是接受着。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志晟他也不把性爱当回事,他跟我一样,不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莫名的骄傲。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他是这样的人。 身体是想出卖就可以出卖的,要别人拿走就可以拿走的东西。 我们不会因为别人不经允许就拿走它,就悲痛欲绝。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远比这种事,更让我们关心的事。 也可能,我们早早就失去了为这种事烦恼的权利。 我之前的预测,在朴志晟这小子身上得到了应证。我说他不值得怜悯,他乐在其中。 他会死乞白赖地活在这世上,他或许是外表具有欺骗性,却意外很强悍的人。 而我刚刚好,很喜欢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