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ning away from home

01

你知道吗?DNA是不会骗人的。他小声凑到我耳边蚊语的这句话,如同胶囊里的齑粉渐渐在我心绪间弥散开…… 直到我瞳孔大睁,变得非常失败。 - 在遇到李知恩之前赵东禄过的是平凡的人生,健康的人生,没有半点苦痛的人生,靠着跟青梅竹马的女友挽着胳膊走在街上,向世人炫耀自己寻常的幸福。 “那女人?是疯子。”没弄懂这句话含义的那时,他把偷听来对她的揶揄都当成了称赞,认为李知恩有种…特别的魅力,她跟普通的女人大概是不同的。如果,能跟李知恩做一次的话,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哪怕是摘下他的一只眼球也可以。 他不知道李知恩是从哪个时候开始观察他的,她说她很早之前就在暗处物色一件“玩具”,直到发现了他,似乎不会反抗,也不会痛苦,脸上如同盖着一层白色的纱网,微弱地呼吸着。“好像我吹口气,东禄你就会瑟瑟发抖。”她兴味正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笑了。 “就…就,”他对着李知恩竖起了他那永远打不直的食指,比在他的嘴唇鼻子前,“就…一次!” 李知恩本想就这样一走了之,赵东禄欲哭无泪的表情让她一秒幻视到她那只会在没钱时才会回家的爸爸。 她停下了欲走的脚步,边思考边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在黑夜里审视赵东禄窝囊卑微的脸,他的眼窝早早陷了下去,像已渴望着她许久。 “可,我不喜欢太弱的男人。”高傲的她,一字一顿,没有应许的喜悦,只剩下强对弱的可怜。驶过胡同口的车灯如镭射刺痛她的眼睛,可她却依旧死命地睁着,连用手背遮挡一下都没有,不知何时眼眶已红了一半。 赵东禄这才明白,李知恩是答应了。 他似条哈巴狗一样无意义地点着头。害怕李知恩下一秒就改了主意。 当然,他并不软弱,相反而言,他甚为卑鄙。在跟李知恩交往的两年里,他一次都没有袒露过,其实自己还在跟另外的女人交往,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就像现在,还不是可以对两边都毫不愧疚地跟李知恩裸裎相对,躺在雪白得像裹尸布的床单上。 性爱什么的,根本不是重点,互相的嘲弄,暴力与承受才是。赵东禄与李知恩关系的维系,就靠这些。第一次被戴着拳击手套的李知恩揍倒在床的赵东禄,还以为这种东西叫做他妈的…什么主与仆,反正他从来不曾想象自己会参与其中,他以为李知恩就是那些被他称作“扭曲人类”的一员,靠着虐待别人来获得性快感这类的。可他渐渐发现,李知恩病得还更重一些,但她又病得很单纯。她是个纯粹的暴力狂。 承受了几记拳击晕头转向的他,听见李知恩脱下拳击手套的声音,她握拳反复在他鼻梁骨上比划了半天。他喘着气,斗鸡着眼看李知恩的拳头就近在咫尺,然后她说:“或许,我的手骨比哥哥你的鼻骨还要硬。”尽管已经汗流浃背,但她似乎并没有尽兴。 他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像李知恩这样的人,童年时都有过不太愉快的回忆。他这样想着,被打的时候,就变得更加顺从配合了些。被打时,他的脑子里想的全是自己变作了童年的李知恩被谁毫不留情地踢打着,美名其曰:自己是在替她受苦。 尽管是夏季,开足了冷气的房里,李知恩裸背躺在床上时,还是因为被芯之下传来的潮气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东禄轻轻将她的两条腿分作大写的M型,压在床单上,让她的大腿几乎跟整张大床平行无隙,突如其来撕扯的疼痛让李知恩的皮肤一边战栗一边升温。 “就像桃核一样。”赵东禄说。 李知恩望着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是。怎么可能会像桃核呢?” “什么?”他没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想试着将食指的第一个指节插进她微微张开的穴口里。 “你想一下啊,”她的口气变得像说理的大婶,“掰开桃子之后,被包裹完好的果核,那东西怎么会有洞呢?” “按道理说,不管怎么找,都不会有洞的。” 赵东禄潮红的脸从她两腿间抬了起来,李知恩只有用力才能将脖子远离床单几公分距离。从这个角度看,赵东禄那张如同沙皮狗一样松弛的脸,变得更加潦草了。天父捏他的时候肯定没怎么认真,只是按一比一的比例把水跟泥混合成水泥,再随意糊上五官,就睡着了。 “你想说什么?”她问。 “你傻吗?”他冷不丁冒出来这样的话,“那是正常形态的桃核,你能跟那模样作比较吗?” “你吃桃子的时候,有遇到过被虫早就蛀烂的桃子吗?一刀下去,还不用怎么用力掰,它自己就裂开了,里面还有半条在动的蠕虫。你呢,就是那种桃子的桃核。” “真是过分啊……居然这样说。”她一头又栽倒在床上,懒得再去看他的脸。 “不过,你并没有生气不是吗?”赵东禄说。“因为你也认为我说得没错。” 她的眼球在灯泡的直射下泛起水的光波,从喉咙里发出无力而沙哑的声音:“是啊。你说得没错。” 【桃核上有一条发黑的缝隙,我说它是洞,那是错误的。它是一条刨腹产那般深的缝隙。黄黄的、细细的,散发着酸掉牙气味的脓水从里面流出来,那恰恰不是属于它本身的东西,而是被外敌入侵,又被身体里的防卫兵击败后,残留在身体里的,败兵的尸体、腐败的液体,和一部分的死胎。】 要是那种东西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或许也会拥有一张类人的脸也说不定? 那么,它会长得像自己吗?还是会像那个人?光是这样想想胃酸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分泌,令她作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从未存在过好。 “前天那地方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你下次换成刀片吧?” “不要。” “你都不思考一下吗?虽然我也是在开玩笑。” “我喜欢直接用手的感觉。” …… 赵东禄左看右看李知恩的身体也找不到能证明她凶猛力量来源的东西,他想不通,平日里娇小的她,究竟为什么会在暴力行为开始的瞬间,变得令人畏惧。除此以外,她是个正常的、还有些可爱的人。 她喜欢在性行为之后开始暴力。她告诉他:在赵东禄爽过之后,她也得从他身上讨点好处。“如果一拳是一千韩元的话,那哥哥,你该付我多少钱好呢?” 承受得越多,他“支付”给知恩的就越多,在某一刻,他能感知到他对知恩的那份爱就越多,朝着疯狂的边缘不断逼近…… “知恩你很喜欢小孩吧?”一边同她一起折着千纸鹤的爱娇肯定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她将折好的千纸鹤放在粉红色的涂漆儿童桌上,又从一旁拿起一张新的方纸,低头翻折起来。幸好她跟爱娇的身材都算小巧,不然委屈在这狭窄的儿童桌下长时间工作,实在有点难受。其实,现在她高高怂起的膝盖骨就开始作痛了。待会儿又该站不起身来了。 “因为知恩你总是很耐心温柔对待班里的孩子,就连他们最无理取闹的时候,也没有失控。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小孩,才选择当老师的吧?” “我也只是在忍耐而已。”她将又一只折好的千纸鹤随意地放在桌上,任它东倒西歪着。 “如果真的动手的话,不是会很麻烦吗?”她顿了顿,将视线从手指间移开,看向了远处静置的木马摇椅。“只要一想到,失去理智的家长找上门来的场景,小孩子再如何胡闹也算不上什么了。” “我可不想被掐住脖子。”她笑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家长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上次小猴班的裴老师只不过用手指戳了一下那小孩的额头,那孩子回去就哭着向父母告状了,第二天下午,小孩的爸爸就直接堵住裴老师,凶悍地问她:老师,你知道你昨天对我家孩子做了什么吗?” “就是,这样,这样!”说着,爱娇情景再现般,在空气中死命握着什么似的,用力晃动起来。一直留意着爱娇的动作跟神情的知恩,好像真的在那瞬间看到了,被野蛮男家长掐住了脖子的裴老师。她的脸随即朝向天花板舒张开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仅有两人的教室里。 “这也太可笑了吧?” “一个大男人对女老师做了这种事?” “难以置信吧?”爱娇撇撇嘴,“现在这样的家长可多着呢!” “完全是黑社会、街溜子的程度。” 李知恩在呵呵笑过几声之后,随即与爱娇没了话语,沉默又平静地继续叠纸。爱娇受不了她突然的冷落,想继续找话题跟她说些什么,却因为看到李知恩脸上露出的疲惫和怅然作罢。心想,说不定自己早就被知恩厌烦了。 爱娇心想是心想,嘴上却还是停不下来,她转而又将话题换到了别处:“有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地不行的家长,也有不顾孩子死活,自己潇洒的家长,知恩你说同样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人的态度为什么可以相差这么多呢?” 李知恩口气淡淡地说:“人不都是这样吗?很不同。” “即便是对待自己的亲身骨肉也是这样?”她探出头来,天真地对望李知恩。 李知恩停了下来,舒了口气,眼球朝上翻,似乎正在思考该如何措辞。 “不都应该因为那是跟自己一样血脉的人,而自然产生爱意吗?” “不都是这样。”她说。 “也有不在乎血缘这种东西的大人,而且还很多。” “可是……” 抢在爱娇再次向她发问的时候,她开口彻底斩断了对话的可能。 她说:“谁会想喂养一个吸血虫呢?即便它身上跟你流着一样的血。” 李知恩在幼稚园里总是寡言的,怕的便是这样的局面,她只会说些让气氛变糟糕的话。 那天下午终究是个不平常的下午,以往总是要留到最后才会被接走的罗恩智,变成了回家的先发队员。 朴志晟在比规定时间还要早十五分钟的时候到达了幼稚园,站在等候的家长人群里,他违和得如同有犯罪企图的坏蛋,压低了帽檐站在门外,跟热闹兴奋的中年家长们格格不入。就连意外跟谁的身体触碰在一起,他都十分介意,下意识就要把身体回缩,退出人群。 没想到,人流反将他推挤着向前、向前,稀里糊涂地就让他高高的个子耸立在人群的中心位。想低调都没法。十指被迫扒在电子门缝间,惯性与推力反复拉扯他,让他焦躁到低声骂了一句:操。 圣园幼稚园的放学铃,自黝黑深邃的园内发散至亮堂的校门外,高亢悠扬,被挤得不成人形的朴志晟,也有被天主拯救的错觉。 罗蔷薇在写给他的纸条里说得很清楚,小象班在一楼最里面的那个教室里,但她也仅限知道这些信息了,她是个连女儿通常坐在哪个位置都不关心的母亲。 进入园区后,人流变得分散,宽敞明亮的室内时有孩子们的玩闹声、笑声回荡。 他才知道原来接孩子回家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迂回走了几分钟,小象班的指示箭头粗贴在地板上,再继续走就是一堵实墙了。 他侧过身,避开牵着孩子往外离开的家长,站在小象班门前张望。 尹爱娇随即上前跟他搭话,言语间,眼神却上下打量着他:“请问您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长?” 朴志晟用手指调整了一下帽子,有意让自己的脸暴露多一些,“罗恩智…”, “我是罗恩智的……家长。” 尹爱娇收回怀疑的眼神,朝他职业性地亲切笑着:“恩智的家长是吗?请稍等一下。” 没一会儿,朴志晟一直锁定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便背起书包朝他走了过来,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以强悍眼神盯着他的李知恩。 他口干舌燥,舔了一下下唇,心里既急又痒。骨感的大手放在身侧胡乱活动着指节。 “是恩智的家长吗?”跟尹爱娇明快的声线不同的,这位女老师的声音是冷淡的。 “对。”,他在半昏暗的视线里偷偷瞄她。担心自己的不成熟引起了怀疑。 “恩智,这位是你的谁啊?”李知恩半蹲了下来,靠近罗恩智的耳边轻声问着。 “是爸爸。”稚气的话语里没有半点迟疑。罗恩智抬起脸跟朴志晟的视线对接在一起,点了点头。 朴志晟将她的手牵了起来,往自己的身后藏。帽檐下的脸没有笑,只是抿下了唇角。 听到这样明确回答的李知恩,怀疑不减反升,却还是只能挪开护在罗恩智背后的手,说了告别。“那么,我们就明天见了。” “恩智,再见?” 罗恩智举起右手朝李知恩挥了挥。 “知恩老师,明天见。” “看见了吗?老少恋还是什么?恩智居然有个这么年轻的爸爸,太吃惊了。”等他们刚一走,尹爱娇便凑到李知恩身边八卦道。 “我觉得应该给恩智妈妈打个电话”,李知恩说。 “但恩智都叫他爸爸了。” “小孩子也会撒谎。” “知-恩…”尹爱娇对她有些无奈,“那她为什么又要撒谎呢?” 李知恩也懒得跟她解释这些弱智的问题,直接拿出手机翻出家长联系册,开始拨打电话。耳朵边一声声聚集的忙音,跟那双挥动的小手交替穿梭在李知恩的脑袋里,事情早有预感,早就不对劲了,她一秒一秒在心里数着,手机里的呼叫声依旧反复循环,没有被截断的意思。 “打不通吗?”爱娇问。 她对着爱娇摇摇头,把手机从自己耳边移开。 “我还是追过去看看比较好。” 手指准备按下挂断键,变小的手机呼叫声忽然停止了,随后出现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喂?”他试探地问起。 “您好,我是小象班的老师,请问这是罗恩智母亲的电话吗?” 李知恩听着对面穿梭的气流车流声,等待了几秒。 他说:“知恩老师…是我。刚刚接走恩智的那位。” 李知恩几乎心跳停止了几拍。 “这不是恩智妈妈的电话吗?” “没错,原来是……”他那边的声音有些尴尬。 “你们现在在哪?学校外的十字路口吗?” “是的。” “能在那里稍微等我几分钟吗?” “欸?”朴志晟有些意外,“好…好的。” 挂断电话飞奔出学校的李知恩,不知道朴志晟会不会如他电话里所答应的那样,在原地等她几分钟,她只是跑过去,跑过去,神经紧张到不像她自己。